在人类文明的信仰史中,几乎没有一种宗教不谈“魔”,也没有一种信仰不讲“神”。“神”代表光明、秩序与真理;“魔”象征混乱、欺诳与毁灭。从神的视角来看,驱魔并非是人类对神秘的恐惧,而是灵魂重归光明的道路。
本文将回顾三大文明体系——基督教 / 天主教、道教与佛教——关于“驱魔”“镇魔”“除邪”的经典史料与思想根源。
一、基督教与天主教的驱魔传统
在《圣经·新约》中,耶稣驱魔的记载贯穿其传道生涯。《马可福音》1:25—26 载:
“耶稣斥责那鬼说:‘不要作声,从他身上出来!’ 那污鬼叫喊大声,从他身上出来了。”
又如《路加福音》8:30—33:
“耶稣问他说:‘你名叫什么?’ 他说:‘群’,因为附着他的鬼多。鬼求耶稣,不要吩咐它们到无底坑去。耶稣准许它们进入猪群,猪群闯下山崖投湖淹死。”
这些神迹标志着“以神之言制魔”的信念。早期教会认为,邪灵的存在是真实的,它们以欺骗与痛苦扰乱人的灵魂。
公元4世纪,天主教确立“驱魔职”(exorcistae),成为教会七级圣职之一。
《罗马礼典》(Rituale Romanum, 1614)规定驱魔仪轨:“以圣水净之,以圣言命之,以十字印封之。” 神父须诵《诗篇》第91篇:
“住在至高者隐密处的,必住在全能者的荫下。祂要救你脱离捕鸟人的网罗和毒害的瘟疫。”
驱魔仪式被认为是神的恩宠在地上的彰显。中世纪欧洲的许多修道院记录了被附身者在祈祷中痉挛、呕吐异物,或发出异声的事迹。教会解读为“魔之顽抗、灵之挣脱”。
驱魔,遂成为基督信仰中“真与假、光与暗”的神迹战场。
二、道教的斩妖除魔与驱邪传统
道教讲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”,天地万物皆在阴阳变化中生成。然阴盛则为邪,阳正则为神。斩妖除魔,实为“扶阳正气以归太和”。
《太上洞玄灵宝除邪护命妙经》曰:
“天地有正气,万邪不能干。以符以咒,以道制魔,魔即退,邪即灭。”
《上清灵宝大法》中又载:
“以天符召天将,以天咒令群魔。左执雷霆,右持火铃,步罡踏斗,百鬼远遁。”
这一仪轨源自东汉张道陵创立“五斗米道”时期。张天师以符箓、咒令、斋醮为核心手段,驱除疫鬼、镇压妖祟。
《云笈七签·符箓部》记载:“张天师得三天符命,能召雷电,役鬼神,驱邪魅。”
唐代以后,道教形成系统的“斩邪法”“镇魔科仪”,如《太上三五驱邪经》《灵宝斩邪法》等,皆规定以清净身心为前提:
“心正则咒灵,咒灵则符应,符应则魔灭。”
南宋陆西星言:“符者天令,咒者天言。持之以正,则百魔伏。”
由此可见,道教除魔之理在于“正气存内,邪不可干”。
三、佛教的降魔与镇魔传统
佛教中的“魔”并非单纯的恶灵,而是“扰乱觉悟之心”的一切障碍。既有外魔(如天魔波旬),亦有内魔(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)。
《大般涅槃经》载:
“魔王波旬见菩萨将成佛,怖畏生起,现百万魔军来扰。”
佛陀安住正定,魔军射之,箭化为花,魔心退散。
这是佛教最著名的“降魔成道”故事,象征智慧战胜恐惧、慈悲化解恶意。
《金刚经》曰:
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”
佛家认为,“魔由妄起”,心若无妄,则无魔可侵。
密宗传入唐代后,更发展出“降魔印”“护摩”“金刚咒”等修法。
《大日经疏》卷八曰:
“真言有威德,能破魔军,灭诸妖魅。若人持诵一遍,百魔不侵。”
唐代不空三藏在《不空护摩仪》中记:“诵咒时香烟上腾,妖气尽散。”
这类“护国息灾”“镇魔除障”之仪,既是宗教仪轨,也是一种国家祈安的政治象征。
四、三教同从神的视角看“魔”
若从更高的精神视角观之,“驱魔”并非神秘事件,而是“正心修德”的象征。
基督教说:“主居心中,魔不得近。”(《约翰一书》4:4)
道家言:“心正则邪不侵。”(《抱朴子·外篇》)
佛经云:“若人净心,魔不能动。”(《楞严经》)
三教殊途同归:魔非外来,而起于心;神非他处,而居于内。
当人心敬天、诚信、清明,便与天地同频。天道有序,群魔无从而入。
反之,若人心浊乱、妄念丛生,则阴气聚而魔乘虚。正所谓《庄子·达生》:“精诚之至,金石为开;不诚之极,妖孽乃生。”
结语:信与光明
从耶稣斥魔到道士符令,从佛陀定心到密咒护法,这些“驱魔史”实皆为人类追求真理与正信的象征。
“魔”象征混乱,“神”代表秩序;“信”则是两者之间的桥梁。
当一个人能信神、信善、信心中之光,则心自有神力,魔无所遁形。
正如《论语·颜渊》所言:
“人而无信,不知其可也。”
信者立,则神在人间;信亡,则魔在人心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