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9年,当一些知识分子纷纷从香港北上去迎接“新中国的诞生”时,钱穆迁往香港。
在他看来,中共得天下,就意味着中国几千年文化传统的中断,他在英国属地香港,创建了香港中文大学的前身——新亚书院,以发扬中国文化为最高教育宗旨。
钱穆预言:“此下世界文化之归趣,必将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宗主。”

靠自学 从乡村教师到进入北大授课
钱穆,原名恩鑅,字宾四,清光绪廿一年(1895年7月30日)生于江苏无锡的七房桥。他7岁入私塾读书,1911年因辛亥革命,中学学校停办,他辍学后自学。18岁后,钱穆当了十年小学教师, 1922年以后,他又当了八年中学教师。
一直自学苦修的钱穆,致力于史学研究,1930年,因《刘向歆父子年谱》和《先秦诸子系年》两篇著作,使学界人士对其推崇备至。后由顾颉刚推荐,钱穆被聘为燕京大学国文讲师,讲授中国上古史和秦汉史。
居北平八年,钱穆先后授课于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燕京大学、北平师范大学等名校。
在燕大,钱穆见陈寅恪穿长袍,遂改穿长袍,一直坚持到老。当时北大名师云集,戴金属细边眼镜的钱穆,被学生评为北大最叫座的教授之一,学生中有“北胡南钱”之说,胡即指胡适,他俩都因以演讲的方式授课而闻名。
一次,燕大校长司徒雷登宴请教师,钱穆直言,入燕大校门即见M楼、S楼,既然在中国,就该起中国名字。校务会采纳了钱穆的建议,后将M楼改为穆楼,S楼改为适楼,楼贝公改名办公楼,其它建筑也都赋以中国名称。校有一湖,因一时无名,就根据钱穆的提议取名“未名湖”。

抗日战争爆发后,钱穆随北大南撤到云南蒙自,期间他与诗人、考古学家陈梦家往来密切。陈梦家劝钱穆写一本中国通史的教科书,后来在陈梦家的启发下,钱穆一反此前中国通史的西方化叙事倾向,写出《国史大纲》,它饱含强烈的道德意识与爱国热情,展现出“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”,很快风行全国,成为各大学通用的历史教科书。
而民族危亡之时,西学东渐,很多青年受中共革命文化的影响,当时阅读的多是“左倾进步书籍”,以民族虚无主义为时尚,蔑视和贬低中国传统文化,称之为“腐朽没落”。
钱穆二儿子钱行说,“1949年以前,好像真没读过父亲的什么书。那时我读高中时,父亲有次回来,见到三弟(钱逊)那里有从苏联大使馆要来的《列宁选集》,曾经把我们召集在一起教育一番。但是当时也不怎样接受……其实那时候的青年学生,和后来的红卫兵运动也差不多,很狂热的。”
钱穆劝儿子看《曾国藩家书》,不要看那些“马列的书”,不要上当、相信那些东西。但后来儿子们与马克思列宁主义接触,都参加了学生运动,自认为“进步、革命”,逐渐远离了父亲。
钱穆在学生时代,也曾参加过学潮,但在北平、西南执教期间,钱穆不支持学运,因为中共宣传马克思主义,鼓动阶级斗争与唯物史观,与他的传统理念相悖。钱穆后来离开了西南联大,也与当时校园激进的左倾思想有关,“闻一多公开在报纸骂余为冥顽不灵。……凡联大左倾诸教授,几无不视余为公敌。”
预感在赤色中国难有容身之地
“以中华文化民族意识为论旨”的《国史大纲》,受到蒋介石的赏识。1942年,蒋介石约见钱穆,钱穆拒绝了,次年,蒋介石再度约见钱穆。提倡宋明理学的蒋介石,与钱穆思想非常相合。后来,钱穆再次受蒋介石的邀请,与冯友兰一起去重庆,为国民党中央训练团讲演。期间,为钱穆安排的每餐饭蒋介石都要亲自去看,亲口品尝是否合口。蒋介石还请钱穆负责《宋元明清学案简编》里清代部分的编写。
钱穆多次赞扬孙中山先生所创立的“五权宪法”、“五院制度”,尤其考试制度、监察制度,认为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精神,钱穆的价值观与中共倡导的马列格格不入。

1949年4月,中共军队越过天堑长江,挺进江南,很多知识分子面临去与留的抉择。钱基博先生的孪生兄长钱基成,对中共怀有深望,屡劝钱穆留下。钱穆问他,“您研究古文辞,您看看军队渡江的那篇文告,有无大度包容之气象?”钱基成不语。
从文告中,钱穆当时就预感到,赤色中国难有他容身之地。而那篇文告正是出自毛泽东之手。
1949年8月,毛泽东发表评论《丢掉幻想,准备斗争》,点名批评胡适、傅斯年和钱穆三人,说他们是“被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中国反动政府”所能控制的“极少数人”。
钱穆认为自己“单枪匹马,一介书生”,“足迹不到京、沪、平、津,不在公立学校教书”,“怎么会找到我头上”。此文发表之前的四个月,胡适已经去了美国;八个月前,傅斯年去了台湾。
当时,钱穆正应香港华侨大学之邀,赴广州任教。10月,钱穆嘱托苏州城防司令随时照顾家小,然后自己随华侨大学迁至香港,妻子和五个孩子都留在了大陆。
在香港创办中文大学 以发扬中国文化为最高宗旨
钱穆在香港见到许多彷徨的流亡青年走投无路,于是有了创办大学的想法,“我觉得自己是从事教育工作的人,怎忍眼看他们失学。同时,也觉得自己只有这一条适当的路可以走。虽然没有一点把握,但始终认定这是一件应当做的事。”
自认流亡知识分子的钱穆,一边在《民主评论》上发表文章,一边与谢幼伟、唐君毅、崔书琴等学者,在九龙伟晴街借用华南中学的三间课室,筹办“亚洲文商学院”,夜间上课,由钱穆任院长。
1950年秋,上海商人王岳峰在九龙深水埔桂林街61—65号购得新楼三楹,供作新校舍。校舍简陋,没有图书馆。亚洲文商更名为“新亚书院”,改为日校,钱穆出任院长。
学校经费困难,办公室晚上就是卧室。钱穆自奉节俭,先是栖身在校舍打地铺,后搬到贫民区,再搬到偏远乡村租房。他每天搭巴士、火车上课,立定讲坛,舌耕不辍。
学生几乎全部是来自内地的流亡青年,很多露宿在学校天台、楼梯上。师生不到百人,学费收入仅有20%,每月亏空多达三千多港币。后来蒋介石一直帮助了四年,数年后,学校获得美国耶鲁、哈佛的援助,蒋介石才开始停止拨款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