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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港傷.1】19 歲學生:「無啦啦多笪疤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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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攝:高仲明,文:蔡慧敏】

阿仁(化名)ㅤ19 歲ㅤ學生

2019 年 11 月 2 日 6 時許,防暴警在銅鑼灣波斯富街連環發射催淚彈。彈頭掉到馬路上把瀝青溶掉,陷入路面。其中一個手投式催淚彈落入急救員阿仁的背包和皮肉之間,他條件反射的伸手把催淚彈夾出,結果背脊和左手被嚴重燒傷。經過四小時手術,阿仁背脊上的爛肉被刮清,由大腿的皮膚補上,渾身補丁。

事發前,阿仁正在電車站候命,附近還有其他急救員和記者。他未有戴上防毒面具,沒想到警方忽然發難,電車路頃刻變成露天毒氣室。待煙霧稍霽,才有人發現他已倒地,背上的火焰仍在燒,「好恐怖的痛。感覺到它在背脊不斷噴。」他的背部有三分一面積被燒焦,像熏黑了的樹皮,層層剝落。

手術後阿仁需要注射嗎啡止痛,但每日洗傷口才是無止的惡夢。他要先服食 5 至 6 粒止痛藥,才能勉強撐過去,「躺下、起來都痛,痛到整個人捲縮起來。」更難受的,是整整 10 天不能洗澡,「簡直想死。」若洗傷口所留下的心理陰影面積是整個背部,不能洗澡的怖慄感肯定遍佈全身。事發不足一個月,他已拒絕再洗傷口。拍攝期間,阿仁脫去上衣,急救隊隊友 Harris 發現他的傷口坦蕩蕩,「大哥呀,你都要冚番㗎,線又未拆。」「冚了就不能洗澡。」「你每日先洗澡,再去洗傷口也可以吧?」「我早起不了。」因為就近的診所只在中午前提供傷口護理服務。

男兒傷疤是戰勛,對於傷口的癒合,阿仁毫不在乎,「最緊要型。」「保你大啦。」Harris 是註冊護士,他們在 8 月時在 Telegram 群組中認識,與另外兩人組隊到前線工作,當中以阿仁年紀最輕。事發時,Harris 正在為其他人洗眼。拾到阿仁的頭盔和手機,正擔心他被捕,轉眼便發現他已躺在地上。Harris 自覺難辭其咎,唯有對他多加照顧,「現在他與家人鬧翻了,我們幾個好像成了他的監護人。」

Harris 甚至染上了媽媽嘮叨的惡習,「你個死仔又打機。又話溫書?」但轉頭又心軟:「唉,總之冇穿冇爛就算了。」阿仁來自單親家庭,與媽媽相依為命,但二人的價值觀一個在火星,一個在地球,「我有能力幫人,就算沒有回報都會幫;她好自私,自己用不著的,寧願丟進垃圾筒都不會造福別人。」

自反送中運動以來,母子關係更是火星撞地球,「她是藍到發黑。」6 月 9 日的 100 萬人遊行,阿仁在聖約翰救傷隊的急救站服務。後來連合法遊行都落得流血收場,聖約翰不再派員當值,他便瞞著媽媽自己上陣,「出事後,她才知道我沒有聽話。」沒有探望,沒有安慰,只有咒駡,「說我活該。建制派那邊做了假圖,說我被汽油彈燒傷,就算《城大編委》拍到整個過程,她仍要相信假新聞。」家門從此關上,「是解脫。精神壓力減少了。」有想過要修補雙方的關係嗎?「這要等她接納我的價值觀才有機會。她要明白,我所做的並沒有錯。」阿仁 3 歲起從大陸來香港生活,雖然家中充斥著紅色言論,但他一直免疫,「香港的教育幾好,你可以知道真實的歷史,慢慢就有自己的想法。」

出院後,阿仁搬到學校宿舍居住。他是香港樹仁大學輔導及心理學系一年級生,現時靠學生資助賃款渡日,一畢業便負債,「出來工作再算吧。」他曾經想做警察,以為持有急救牌對投考警隊有幫助,現在當然不能為虎作倀,「那便做救護員吧。」他又想過循民事索贘、或投訴警察,「相信未必有用。被打爆眼的,都拿不到開槍警員的身份,我燒傷背脊很小事。」Harris 更正:「是永久性傷害。」「現在不怎麼痛了,主要是痕癢、皮膚繃緊,無啦啦多笪疤。」

香港攝影記者高仲明憑作品《Wounds of Hong Kong 港傷》獲得 Sony 世界攝影獎 2020 公開賽、紀實攝影組冠軍。該輯作品拍攝港人在抗爭中的種種傷勢,惟主辦方 World Photography Organisation 指相關影像「對某些人來說可能具煽動性」,並將十幅參賽作品的其中六幅下架。被下架的都是明顯見到傷痕的照片。

高仲明現正舉行眾籌。所得款項會用來製作《Wounds of Hong Kong 港傷》相集,並在香港及世界各地舉行展覽。《Wounds of Hong Kong 港傷》的相片和文字是大家的。任何媒體、機構或個人只要註明出處,均歡迎轉載或使用,以廣流傳。「攬炒團隊」(APPG)已採用部份照片,製成「Edvidence of Human Right Abuse」文宣,要求英國國會調查香港的人權狀況。書中有 24 位受訪者,《立場新聞》會率先連載部份內容。

(標題為編輯所擬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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